宋春花

雪紛紛下著。我站在窗下，天地一片潔白。樓下，一個少女，穿著紅色的外套，和她的同伴站在雪地里玩鬧，她咧開大大的嘴：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歡快的笑聲在靜謐的世界里蕩漾。

雪地開滿泡桐花——這樣想著，繁花嫩葉間，一個少女的臉龐就閃現(xiàn)在眼前了。

大平兒，我的發(fā)小，一個胖乎乎的女孩，白皙的大臉龐上，扁平的鼻子，大大的嘴，那雙眼里永遠散發(fā)出坦然而快樂的光。無論走到哪里，都少不了她大咧咧地歡笑：“哈哈哈……”

記得那是泡桐花開滿原野的時候，我們幾個女孩漫山坡瘋跑。

每一棵泡桐樹都變成了花樹，它不像廣玉蘭，在大而密的樹葉間只開出三五朵，大而白。某一天，你走過廣玉蘭，不經(jīng)意間，“啪嗒”，一朵花凋謝了，落了下來，你心生遺憾——還沒好好觀賞呢！抬頭一看，大而白的花，令人驚艷，卻隱藏在厚密的樹葉間，愛而不得。泡桐花卻不是這樣，它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，剛發(fā)現(xiàn)奶奶壓箱底的絕世寶貝，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炫耀，晃得人眼花繚亂。

我們興奮地在泡桐樹間奔跑。泡桐花像一個個小喇叭，白中透著紫，抬頭看，紫色煙花在天空綻開，奇幻無比。不時有花落到肩上，落到頭上，香氣沁人心脾。

我們的書包里早就塞滿了泡桐花。奶奶說，哥哥的臉上長滿痘痘，用泡桐花瓣擦一擦，擦出汁水來，連擦幾天，痘痘就沒了。七歲的妹妹這幾天老是發(fā)燒，奶奶說，摘幾朵泡桐花熬水喝，喝了就好。

我特愿意做這種事，約著幾個同伴，漫山坡地跑。

大平兒說，我們要摘最漂亮的泡桐花。她選中了一棵半大的泡桐樹，往上一跳，兩腿夾住樹，兩只胳膊抱住樹，一聳一聳往上爬。她爬上樹，坐在繁花嫩葉間，得意地笑：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當(dāng)我們?nèi)砣緷M花香跑回學(xué)校時，老師已威嚴地站在教室門口。

這是一所鄉(xiāng)村小學(xué)，只有一間教室，一個老師，三個年級的學(xué)生在一起上課。此時，教室掩映在繁茂的泡桐花中。

我害怕得不敢抬頭，兩腿也在哆嗦，那只有力的手似乎就要來擰我的耳朵了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一陣笑聲，是大平兒，她憋不住，大咧咧地笑了。

原來是下面一個男同學(xué)翻起眼皮，吐出長長的舌頭做鬼臉，引逗她。

老師也被感染了，緊繃的臉像冰凍的溪流融化在春光中，他也不自覺地笑了。

一場懲戒在笑聲中結(jié)束，窗外的泡桐花似乎也蕩漾著紫色的微笑。

大平兒就是這樣，總是大大咧咧，快快樂樂，給我們帶來輕松、歡快。

屋后、路邊，一棵棵泡桐樹都開花了，一串一串的，每一朵都是外紫內(nèi)白，像一只只喇叭，無數(shù)的喇叭吹奏出春天最歡快的樂曲。

在滿樹的繁花間，我和大平兒手挽著手，拍下了人生的第一張照片：頭頂繁花，一臉燦爛，大平兒依然是咧著嘴，大咧咧的，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笑聲似要溢出照片……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雪地里紅衣少女的笑聲，大咧咧的，歡快又爽朗。

站在樓上的我，眺望著遠方，雪地里似乎開滿泡桐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