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志松
每到冬天,老家的墻根兒就聚集了不少人。那時候的冬天非常寒冷,北風呼呼地吹著,就連太陽也凍得躲進了厚厚的云層。這當兒,空曠無垠的麥苗地里,沒有一個人。因為農(nóng)田里的活兒都差不多做完了,于是,墻根兒就成了不少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的聚集處,熱鬧非凡。
那時候,我家沒有院子,熱情的太陽把我家的墻根兒潑灑了個遍。雖說是冬閑,但母親不會是閑著的,她會找來幾件破舊的衣服,坐在墻根兒旁剪剪裁裁,給我們每人做雙布鞋。
裁剪了一會兒,住在我家西邊的鄰居胖嬸捧著稀飯碗過來了,母親看到后,就嘲笑她:“你看看,太陽都升起這么高了,怎么到現(xiàn)在才吃早飯?”胖嬸一邊吃早飯,一邊辯解說:“這不是天冷嗎?反正田里沒活了,想睡多久就睡多久,起那么早干嘛?”
沒多久,住在我家后面的毛奶奶搬著小板凳過來了,母親看到后,就說:“我家有板凳,你還帶什么板凳啊?來,這邊坐?!闭f著,就叫毛奶奶坐在母親的旁邊。毛奶奶坐下后,仰頭看著太陽,瞇著眼睛,愜意地說:“這太陽曬的,真暖和。”說著,就靠著墻根兒,閉著眼睛,打盹。
住在我家東邊的鄰居大蘭端著洗衣盆過來了,直接就跑到毛奶奶的旁邊蹲了下來,一邊洗衣服,一邊環(huán)顧了一下,說:“小英怎么還不來?不會還在睡懶覺吧?”小英是我家前邊的鄰居。這時候,母親好像算準了似的,對大蘭說:“放心,不到十分鐘,她肯定會來的?!蹦赣H算得還真準,這不,十分鐘還沒到,小英來了??吹?jīng)]有板凳,她旁若無人地走進我家里,拿來了一張板凳,坐下來,翹起了腿,織起了毛衣。母親就故意跟她開起了玩笑,說:“我家里的錢少了一分,我第一個就會懷疑你。”小英聽了,就咯咯地笑,故意打趣說:“剛才我在你家的房間抽屜里偷了一百多元錢,你現(xiàn)在趕緊報警吧?!闭f著,大家都吃吃地笑了起來。
不只是女人,就連大老爺們也都喜歡墻根兒——這不,大蘭的丈夫來了。胖嬸有點不樂意了,說:“你站到旁邊去不好嗎?擋住我的太陽了!”大蘭的丈夫故意不讓,胖嬸就舉著碗,裝出要砸他頭的樣子,說:“你到底讓不讓?”大蘭的丈夫知道胖嬸只是嚇唬他,便裝出大度的樣子,一邊讓開,一邊說:“好男不跟女斗。”
沒多久,小英的丈夫來了,看到我父親剛從屋里出來,一把拉住他的胳膊,說:“來,咱們在這里下象棋——你看,太陽多暖和呀,在這里下棋最好了。”父親連忙搬來了小桌子,和他下起棋來。
三叔不是鄰居,住在莊上最南邊,這時候,他一邊抱著兩歲的女兒,一邊嘴里唱著《孟姜女哭長城》里的唱詞:“……正月里來是新春,家家戶戶點紅燈,人家夫妻團圓聚,孟姜女的丈夫筑長城……”邊唱邊跑我家門前,挨著毛奶奶,一屁股坐了下來。三叔嗓子好,唱到動情處,有幾個女人忽然轉(zhuǎn)過身去,悄悄地抹了眼淚……
很快,胖嬸的公公大搖大擺地過來了,大蘭的婆婆背著手來了,還有小英的媽媽抱著孫女過來了,鄰家的幾個小孩歡蹦亂跳地也過來了,那些沒結(jié)婚的姑娘以及毛頭小伙子也打打鬧鬧地過來了,就連那些花貓花狗等等,也好奇地跟著湊熱鬧過來了。大家都在墻根兒一字排開,或蹲或坐,張家長李家短,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,好不熱鬧……
光陰似箭,歲月如梭,轉(zhuǎn)眼二十多年過去了,老家的墻根兒一直還在,但沒有往日的熱鬧了,冷冷清清的,沒有一個人。門口前,只剩下幾株枯黃的狗尾草還在搖頭擺尾,仿佛在訴說著熱鬧的過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