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慶玉
說起這類木欞窗,中老年朋友都不陌生,是它陪伴我們度過幼小的童年。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,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和農民的富裕,人們用上開扇的玻璃窗,從此,簡易木欞窗淡出了人們的視線。但是,歷史凝結在木欞窗的美好情愫,是歲月抹不掉的,它像是水中的海綿,總能讓你擠出一些記憶中閃亮的水滴。
那時的木欞窗,大小也就是一米見方的樣子,有十幾根木條上下垂直撐著,固定在屋門左右,像是房屋的兩只眼睛。大多數人家都糊上專用的窗紙,也有個別的買不起窗紙,就用舊報紙,后來也有用塑料紙的。為了增加透明度和防水性,多用雞的羽毛沾著桐油刷一下。那個年代物資匱乏,桐油緊缺,因我在齊河工作,黃河邊上有造船的廠子,能買到幾瓶,每到回家過年時,給四鄰八舍帶上一點,他們那高興的樣子,看上去比給他們老白干還高興。
無論春夏秋冬,母親總是晚上在窗前做些零活兒,有時做針線活兒,有時扒棉桃,有時捻玉米等等,我經常一覺醒來,看見母親在小油燈下做針線,影子投在墻上映在窗上,是那樣的辛苦,又是那樣的美麗,可謂:燈如豆,影憧憧,千針萬線連日月。還有,我每次晚上從外邊回來,踏進院里,一眼先看見的就是木欞窗上的燈光,雖然不像現在的電燈這樣明亮,但那柔柔的、盈盈的、桔紅色的光,讓你感到溫暖踏實,不能忘懷,真是“燈如紅豆最相思”。
我家的木欞窗還有一個特別之處,父親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塊扇面大小的斜角玻璃板,釘在了窗上,這樣,外面的場景在炕上一翹頭全都能看到了。春天里,發(fā)了嫩芽的樹枝和繞院旋飛的燕子;夏天里,滿院的綠色和濺著花的雨水;秋天里,掛在樹上的玉米、辣椒和窗前紅了臉的大石榴;冬天里,窗欞上的雪花和圩墻上挺立的雪松,老墻雜木凹凸不平,雪后遠觀,猶如山狀,倒真有些“窗含西嶺千秋雪”的味道。玻璃雖小,但小中見大,四時美景,日月光輝,憑借它都能盡收眼底。它激發(fā)了我童年時代對外面世界的美好憧憬。
木欞窗窗臺的作用也很大。除了放有母親的鞋底、鞋幫和小布頭,我還常放一些兒時的小“寶貝”。例如,那時大人買不起玩具,常是自制一些小彈弓、小手槍送給我,還有在外工作的人,捎給的一些帶金紙的洋糖(那時叫梨膏糖),舍不得吃就藏在窗臺上,還有借來的小人書和一些壓歲錢,還有城里親戚送的一枚主席像章……因此,窗臺也就成了我最私密、最上心、最自豪的“精神園地”。
屋外的窗臺更是生動有趣,奶奶拾的紅棗兒,母親切的熟瓜干片,常是晾曬在上邊,我和小伙伴們游戲時贏到的“四角”“杏核”“琉璃蛋”,用紙盒裝好后都排在窗臺一角。另一角更為重要,它是家里的“銀行”,大人們依窗斜立上一個土坯,邊口用一個青磚擋一下,里面鋪墊上一些麥秸草,這是專門為雞下蛋準備的“產房”。
時代發(fā)展了,社會進步了,從農村到城市,從平房到樓房,窗子的形狀、大小、材質、色彩,都有了很大的變化,但是,最能常駐我心的,還是小時候老家那一口小木欞窗。時光荏苒,它雖經歷了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,木欞子上都深深地刻上了許多“皺紋”,邊框也已“駝背”變型,所幸它還在,我每次回老家站在它的面前,立時感覺踏實了許多,清醒了許多??傁胝f點什么,好像窗子上面又浮現出母親靜好的身影,又聽到了一家人朗朗的笑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