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春紅
紅黃藍靛紫的花在天邊開放,絢爛,并漸漸燒灼成一片片晚霞。等到奇幻瑰麗的晚霞繼續(xù)燃燒成一鍋八寶粥的時候。村里的人們也都回家了。
或背著滿滿一大筐草,或驅(qū)趕著十幾只羊或手中牽著兩頭牛,小村兒的大街里巷處處都是人走路的踢踏聲,吆喝聲和牲口的叫喚聲。二愣子家不想進窩的母雞“咯咯噠,咯咯噠”地飛上墻頭。福強叔的驢同他一樣倔,牽著不走打著后退。當著一街老少爺們兒的面,它掙扎嘶鳴,就是不邁那個門檻。福強叔臉上掛不住,氣得回家去拿锨把,要拍死它。貪玩回家晚的孩子,貓一般輕手輕腳走進屋子,以免一頓責罵。一時間,小村兒像開了鍋的水,沸騰而喧囂。
在牛馬騾驢的各種聲響中,村里的人們開始吃晚飯了。
鄉(xiāng)村的晚飯永遠那么簡單。
一小竹篩玉米面餅,一碗蒜汁,一碗老腌咸菜或白菜幫子。有時還有一盆加了麻油的涼調(diào)黃瓜,這就成了一家人的美味兒。幾棵大蔥與一小碟像黑夜一樣烏黑的自制面醬是父親永遠的下飯菜。再沒其它的了。
可是,這樣的飯食卻能持續(xù)兩三個小時。夏夜的黑暗里,我們搖著蒲扇,喝著苦澀的大葉子茶,聊著天。聊的什么,統(tǒng)統(tǒng)忘卻了。但那種茶水氤氳,煙氣裊裊的氣氛卻永遠記得。一家人及周圍人的安寧靜謐也記得。
光陰在老樹的枝椏間一分分,一寸寸輕移。不經(jīng)意間,這些母親珍藏的珍珠翡翠般閃閃發(fā)光的日子就一去不復(fù)返了。它像那只杳無音訊的黃鶴,再找不回來。
然而,任雨疏風驟,流年暗換。我總記得小村里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日子。飯不在于好壞,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在,是那種熱絡(luò)勁兒。
多少年過去,昔日的人都已老去??墒牵魈斓耐硐既匀幌駧资昵耙粯用篮?。
人到中年。又是彩霞滿天的黃昏。我靜靜地坐在沙發(fā)上等待著丈夫兒女回家吃飯。灶上水壺滋滋作響,鍋里翻滾著大骨熬湯的香氣。
驀地,我想起了那些年前的黃昏。
也驀地明白。其實,所有溫暖的黃昏都是一個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