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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明才女邢慈靜

邢氏舊居,邢慈靜曾在此刻《之室集帖》。

邢慈靜作品。

??? 明朝末年,臨邑縣邢柳行村出過以詩書畫聞名全國的兄妹兩個,他們就是哥哥邢侗和妹妹邢慈靜。哥哥邢侗是明萬歷二年(1574)進(jìn)士,官至陜西行太仆寺少卿,書法繼承王羲之,是舉國有名的大書法家,當(dāng)時就有南董 (其昌)北邢 (侗)之說。妹妹邢慈靜詩書畫俱佳,其總體水平不在哥哥之下,而有明一代的史籍中也未見有與她齊名的巾幗人物,因此說,邢慈靜應(yīng)該算得上是晚明時期整個中國社會最靚麗的才女。

命途多舛的才女人生

??? 邢慈靜 (1572—1634),出生在臨邑縣的富家大族,從小擁有一個良好的成才環(huán)境。史籍記載,她的叔父邢如默是嘉靖八年 (1529)進(jìn)士,官至吏、工科給事中。父親邢如約是位遠(yuǎn)近聞名的醫(yī)生,后經(jīng)過殿試,進(jìn)入濟(jì)南的德王府充任醫(yī)官。哥哥也是有名的高官兼書法家。母親萬氏出自德平元代的駙馬府,身上保留有蒙古皇室貴族血統(tǒng),晚年還經(jīng)常是手不釋卷。還有一位嫁進(jìn)來的九嫂楊氏,更是滿腹詩文,才高八斗。邢家收藏的書籍很多,書房里足足躺了幾個大書架。據(jù)說九嫂進(jìn)門時,光書又從無棣的娘家?guī)硎畮啄鞠洹,F(xiàn)在來看,邢家的書房,當(dāng)時就夠得上是一個小型圖書館了。正是這種有師教、有書看的優(yōu)越條件,使邢慈靜積累了大量的知識學(xué)問,也最終造就了她的卓越才能。

??? 邢慈靜從小天資聰穎,學(xué)習(xí)興趣極高,看過的書幾乎過目不忘。據(jù)說,從她家的書架上抽出任何一本書,她都能說出書的大致內(nèi)容,其經(jīng)典部分甚至能一字不落地背誦下來。父母對她寄予很大的期望,但在找對象問題上一時成了難事。家庭條件好的,能夠跟邢家門當(dāng)戶對的主兒,孩子的天分不高;個別天分高的孩子,家庭條件又做不到門當(dāng)戶對。所以直到萬歷二十八年 (1600年),已是28歲的邢慈靜才在哥哥的撮合下,與當(dāng)時在朝廷命官中已享有盛譽(yù)的大同知府、原籍為山東武定府 (今惠民縣城)的回族人馬拯喜結(jié)伉儷。但是,馬拯要比邢慈靜大十幾歲,并早已成家有子,邢慈靜就這樣作了馬拯的偏房,但婚后兩人感情甚篤。邢慈靜雖然與馬拯夫妻17年,卻一直是聚少離多。萬歷二十八年 (1600)和萬歷二十九年 (1601),因?yàn)槟赣H和父親相繼辭世,她兩次回鄉(xiāng)奔喪。萬歷三十四年 (1606),馬拯升任山西副使后,被朝廷派往遼陽前線,夫妻兩人度過了一段最愉快的時光,也在此間生下了她們唯一的兒子。萬歷四十年 (1612年)邢侗去世,邢慈靜傷心欲絕,又一次千里迢迢回鄉(xiāng)奔喪,直到萬歷四十三年 (1615),馬拯升任廣東右布政使來臨邑探親,夫妻再一次團(tuán)聚。萬歷四十四年 (1616),馬拯又升為貴州左布政使,邢慈靜攜幼子隨行。不料,馬拯到貴州半年,就因勞累過度病逝。

??? 邢慈靜的生活從此開始發(fā)生了巨大轉(zhuǎn)折。先是歷盡千難萬險,偕同兩名女仆,懷抱幼子將丈夫的靈柩從2000里外的貴州運(yùn)回武定府,在馬家堤口村進(jìn)行安葬。然后蘸著血水寫成 《為夫請恤典疏》,進(jìn)京為丈夫討要封贈。這一年中,邢慈靜面對天塌地陷,歷盡驚濤駭浪,表現(xiàn)出無比的英勇頑強(qiáng),是常人難以想象的。來到武定后,婆家以馬拯不該找漢人為妻的理由,拒絕讓馬拯埋入祖阡。邢慈靜將丈夫的尸骨埋葬后,便帶著自己的兒子回到臨邑的娘家落戶。娘家的境況已今非昔比,從小依賴的哥哥邢侗,已經(jīng)在三年前因長子去世悲憤過度而死。邢家家境也開始逐漸破落。這些殘酷的現(xiàn)實(shí),使邢慈靜徹底看破了人世間的紅塵,她不得不對儒教滿口仁義道德的主張產(chǎn)生極大懷疑,最終接受了佛教思想,將她后半生的全部希望和理想寄托于虛無縹緲的來世。自號“蒲團(tuán)主人”,晚年以吃齋念佛和演習(xí)書畫度日。后來兒子長大娶妻生子,家庭生活逐漸幸福美滿。但很快不幸又接連而至。先是兒子棄她而逝,后是18歲的長孫也死到了她的前頭。崇禎七年 (1634),這位世間難尋的才女,在極度的凄涼中去世,享年62歲。

蕩氣回腸的詩文

??? 邢慈靜自幼活潑可愛,才思敏捷。一次,她到九嫂家串門。這位博學(xué)能文的嫂子,素知慈靜能詩善畫,便領(lǐng)著她到后花園觀賞石榴花,并請慈靜以此為題當(dāng)場作詩。慈靜略加思索即隨口吟出: “榴花小院開未殘,綠葉成蔭子一團(tuán)。為語主人須愛惜,休教風(fēng)雨鬧酸酸”。眾人聞之,無不為邢慈靜敏捷的才思拍案叫絕。邢家后人把這首 《題九嫂后院石榴》的小詩收進(jìn) 《邢氏家乘》,作為其家族中的一份驕傲流傳了下來。

??? 嫁給馬拯后,邢慈靜的詩文留下來的較多。在隨馬拯回山西途中所作 《過運(yùn)河》,“夫重封侯妾隨行,泊船運(yùn)河戀寒更。游魂自苦人何在,芳草無言路不明。仿佛玉關(guān)傷舊別,月夜徘徊訂新盟。夢回檐馬迎風(fēng)處,猶是沙場劍戟聲”。她在山海關(guān)外遼陽的馬拯任所,多次思念起家鄉(xiāng)和親人,寫有 《思諸兄》, “千里關(guān)出鎖暮愁,鹡鸰原在海東頭。故園棠棣春常在,悵望犁云意未休”。跟隨丈夫南下貴州途中,寫出借物詠志的《孤雁》: “凌寒只影下龍荒,豈為區(qū)區(qū)覓稻糧。天假秋風(fēng)雙擊帛,蘆花明月滿天霜”。

??? 邢慈靜在處理完丈夫馬拯的后事后,落籍臨邑,事佛、繪畫、作詩成為其生活的全部。這時她的 《念佛》、 《讀三國志》和 《靜坐》等詩最能代表其詩作水平。如《念佛》: “佛本在心不在天,心卻無佛何用念? 但將一片念佛心,化作三尺降魔劍”,反映出她試圖通過念佛來改變自己的人生境遇的愿望;她的 《讀三國志》: “抱膝長吟道自尊,一時魚水感恩深。當(dāng)年若穩(wěn)隆中臥,不到秋風(fēng)五丈原”,是在懺悔當(dāng)初沒有阻止住丈夫遠(yuǎn)赴貴州做官的行動。再如 《靜坐》: “閑拋針線坐來深,靜里頻將面目尋。色相都忘身是幻,一潭清影月沉沉”,寫出她在精心繡畫時所達(dá)到的忘我程度。

?? 邢慈靜的這些詩雖然沒有什么恢弘磅薄的氣勢,但感情的深沉卻是動人心魄的。其字里行間所流露出的那種傷感與悲涼,與李清照的 《聲聲慢》所描寫的 “尋尋覓覓,冷冷清清,凄凄慘慘戚戚”相比,去除了那些纏綿溫柔的愛情味道,代之而發(fā)的是對丈夫事業(yè)的懷念和對事態(tài)炎涼的描寫。究其原因,在于李清照生活的年代,婦女的地位要高于明代;邢慈靜生活的時代,深受程朱理學(xué)的影響,婦女的社會地位極度下降,無法那樣直白地追求愛情。這就造成了邢慈靜與李清照的區(qū)別之處。邢慈靜的詩詞與李清照相比,就顯得有些遜色,但她的書法、繪畫技能又大大高于李清照。如果說李清照是齊魯大地出現(xiàn)的宋代才女,則邢慈靜就是明代的齊魯女星。

??? 邢慈靜的詩結(jié)集 《蘭雪齋集》和 《菲菲草》,兩書被收入明清之際的詩壇盟主錢謙益編纂的 《列朝詩集》; 《明史·藝文志》著有邢慈靜 《非非草》一卷;宋弼 《山左明詩抄》收入其詩作5首;季衍孫 《武定明詩抄》收入30首。 《邢氏家乘》和 《臨邑縣志》各收錄4首, 《武定府志》收錄2首。清朝康熙年間的詩壇盟主王士禛,稱其 “有夫子氣”,并信手寫下了 “來禽夫子本神清,香茗才華未讓兄。徐庾文章建安作,悔教書法掩真名”的 《論詩絕句》。

??? 邢慈靜的文章,主要有 《追筆黔途略》和 《為夫請恤典疏》。其中 《追筆黔途略》,記述了她抱兒扶柩北歸所經(jīng)歷的重重苦難,讀來使人淚下。該文被王士禛的弟弟王士祿收入自己的 《然脂集》。王士祿對邢慈靜的才華大加贊賞,稱其 “文筆古高,存斑惠姬之風(fēng)”。而 《為夫請恤典疏》,則是邢慈靜為替丈夫討還公道寫給朝廷的申訴材料,文中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字字千鈞,具有很強(qiáng)的說服力,被收入 《邢氏家乘》和 《臨邑縣志》。

超塵拔俗的書畫

??? 邢慈靜具有高超的書法繪畫能力,當(dāng)時的人們就以能收藏到她的畫作而自豪。她的書法酷似邢侗 ,筆勢蹁翻靈動。清卞永譽(yù)《式古堂書畫匯考》載有她的紙本 《自述詩帖》一種。今蘇州博物館藏有落款為 “天啟甲子 (1624)花朝月書于藍(lán)雪齋中,蒲團(tuán)主人馬邢慈靜”的 《邢慈靜自書雜詩冊》真跡,共35頁。邢侗公園藏有她的 《行書臨帖》、 《草書臨王羲之虞安吉帖》、 《行書四言詩》以及他晚年親自主刻的 《之室集帖》10塊木板。這些板刻,有的是雙面刻,有的為單面刻,均刀工精良,字跡清秀,神韻靈動。

??? 邢慈靜的畫作成就高于書法,史稱 “善衛(wèi)夫人 (茂漪)法,好學(xué)管道升”, “筆法超元入妙,墨痕愈細(xì),神氣如生”。其山水、人物、花鳥皆精,特別 “善畫白描大士”。其所畫觀音佛像,已經(jīng)走出傳統(tǒng)佛畫那種陽剛高大的模式,而是人格化了的具有嫻雅清韻的纖纖女子形象。今濟(jì)南市博物館藏有她的 《古木竹石圖》綾本冊頁,共8幅,各縱26.7厘米,橫18.7厘米。青島市博物館藏有她的紙本 《白描大士圖 (1614)》,縱30.3厘米,橫37.5厘米。尤其是她的發(fā)繡制品別具一格,于色彩之外,另辟蹊徑,自成一體,成為當(dāng)時社會上先睹為快的藝術(shù)精品。其繡品 《觀音大士像》,于乾隆年間被收入宮廷內(nèi)府,后著錄進(jìn) 《秘殿珠林目錄》?,F(xiàn)保存在臺北故宮博物院,曾被收錄在 《(臺北)故宮藏畫集》中出版發(fā)行。

??? 邢慈靜的一生,雖然是才華橫溢的一生,但她的后半生卻是過得那樣的困頓和郁郁寡歡。是這些艱難困苦造就了這位詩書畫全能的才女,還是凡屬才女天生就要經(jīng)過一番磨難呢?似乎誰都難以說得清楚。但邢慈靜所取得的這些成就,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不爭事實(shí)。正是這些傳世的詩文書畫,向我們訴說著這位古代女性的才氣和頑強(qiáng)拼搏的個性,足令后人對她肅然起敬。

□本報特約撰稿人 張明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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