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 剛剛立秋不久,奶奶就病了。從住院到去世,整整一周的時間。親人的離去,讓我突然感覺自己成熟了很多,但也失去了許多,仿佛是我生命中某個部分死去了,那些我們所共同擁有的經(jīng)歷一下就變成了過去,而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了。
??? 小時候,家里養(yǎng)的小兔突然得病死了,奶奶怕我傷心,就說它自己挖洞逃出院子,跑到田里去了。當鄰居家的狗把被埋葬了許久的兔子從大樹底下挖出來時,我抱著奶奶痛哭起來,奶奶只是輕聲安慰我說:“就當它自己跑了吧! ”現(xiàn)在奶奶去世了,我真的希望,這個世界的另一端,還有另外一個世界,那些消失的人,會在另外一個時空相遇。
??? 以下是我在醫(yī)院陪床時寫下的手記,大多是夜晚奶奶入睡時寫下的一些片斷。逝者已矣,愿生者能好好地珍惜身邊存在的每一個人。
一
??? 當你的親人因病住院,好久不回家陪伴他們的你在醫(yī)院陪床。更深人靜的夜晚,你抓著親人冰涼的雙手,那一刻,你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死別。于是,以前你所謂的理想,你所計劃的功成名就,衣錦還鄉(xiāng),都變得不再重要,看著她在你身邊因痛苦而無力的呻吟,表情扭曲,手腳顫抖。那一刻,千頭萬緒涌上心田。你突然明白了一切的功名利祿其實真的不重要,有親人的依偎,有朋友的相伴,有淡泊從容的心態(tài),有健康強壯的體魄,這樣既便是庸庸碌碌的過一生,難道不也是幸福的嗎?
二
??? 今天,隔壁床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,面色蠟黃,一直吸氧。陪伴在她身邊的是她的兒子,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,留著學生頭 ,穿白色短袖T恤,藍色牛仔褲。眼睛清澈如同安靜的湖水。大多數(shù)時候,他總是那樣眼神安靜地、充滿柔情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,而母親也靜靜地看著他,一家人都是安安靜靜的樣子,沉默卻不消沉。傍晚,女人的病情有了好轉,可以坐起來了。男孩站在床后輕輕為母親捶背。我沒有見過這家的男主人,直到我們離開醫(yī)院,也沒有見到。
??? 我在想,一個人能夠盡心盡力地照顧好上輩人,竭盡全力地幫助后輩人,這樣過一生,哪怕是吃苦受累的,在與人談論生活時,或者在回憶往事時,也是無怨無悔而心懷美好的。
三
??? 吃晚飯時,奶奶突然說想聽聽音樂,我?guī)退魃隙鷻C,從手機里選了一首沙寶亮的《鴻雁》放給她聽,聽完后,她滿意地笑了,說戴耳機硌得耳朵疼。
??? 我有一個愿望:當我老了,如果渾身插滿管子,躺在醫(yī)院臟兮兮的病床上,我希望,有一個孩子在我床前輕聲為我讀一本書。是我在他小時候經(jīng)常讀給他聽的《海的女兒》《小王子》,或者是我們都熟悉的唐詩或蘇東坡的詞。他讀我聽,我們會回憶起曾經(jīng)美好的時光,整個人都變得溫柔而知足了。
四
??? 今天,奶奶的妹妹來醫(yī)院看望她。我應該叫她姨奶奶。是一個瘦瘦的,滿頭銀發(fā)的老者。她進了門就一直盯著病床上的奶奶,在跟家人寒暄幾句之后,她徑直走到床前,握著奶奶的手,輕聲叫著奶奶的小名,聲音因哽咽而顫抖了。而奶奶卻還是處于昏迷狀態(tài),沒有任何反應。那一刻,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流下了淚。她坐在床邊,拿起梳子,為奶奶攏了攏頭發(fā),發(fā)出了輕聲的嘆息。
??? 看著與自己相伴了八十多年的姐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,內(nèi)心會是怎樣的悲傷與絕望?從她臨走時牽掛的眼神中,我看出了她的痛苦,她多想自己的姐姐能睜開眼跟自己說幾句話啊,哪怕是簡單的幾句問候也可以。
五
??? 一場葬禮,可以緩和親人之間過去的矛盾。以前因為生活瑣事而存在的嫌隙,因著親人的逝去而化解。曾經(jīng)心中的怨恨也會因暫時的抱團取暖而蕩然無存。親人的離去,讓我們變得更加懂得珍惜身邊活著的親友。
六
??? 葬禮結束,我就要回縣城。親人們都將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。我想,如果再相聚,應該是下一次的婚禮或者葬禮了吧?;丶业穆飞希雮€多月來發(fā)生的事情,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在我腦海中浮現(xiàn),轉眼間卻又像隔世的煙云。我在想,死亡到底是什么?它就像立秋傍晚從河對岸吹來的風,夏天午后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雨。是每個人都必須要走過的生命歷程,在這個過程中,不管你甘與不甘愿,只要你愛著別人,并一直被別人愛著,你就是幸福的!琴瑟在御,歲月依舊靜好,愿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!
??? □劉振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