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 1987年4月14日，我們從凌晨4時出發(fā)，沿著邊境上崎嶇的山路，在山岳叢林里穿行了近20個小時，大約是晚上9點鐘，才到達前線的營地。
??? 換防其實很簡單，沒有任何儀式，和兄弟部隊的戰(zhàn)友握握手，簡單交待幾句，就從他們手中接過陣地。其實，這片陣地，我們已經(jīng)在沙盤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。但那畢竟是沙盤上，你感覺不到絲毫的戰(zhàn)地氣息。而如今踏上這片土地，我從黑暗里嗅到了硝煙的味道。我不時地環(huán)顧周圍，仿佛暗地里會伸出一支槍，隨時在瞄準自己。
??? 放下背包和自己的隨身物品，黑暗中，只隱約感覺是在兩個小山包之間的橡膠林里，茂密而闊大的橡樹葉子，讓本來就黑暗的夜空遮蔽得更加陰森。
??? 打前站的戰(zhàn)友給我們做了面條，這時候才覺得真餓了，一整天沒吃東西了。我用飯盒盛了些面條，狼吞虎咽扒拉了兩口，就被通知上哨。
??? 第一次接防，哨位周圍的情況我們幾乎是一無所知，在先于我們接防的戰(zhàn)友帶領(lǐng)下，沿著茅草叢中的羊腸小路，深一腳淺一腳，磕磕絆絆走了大約有3里路，才到達哨位。
??? 我們的哨位是盤龍江上的鋼橋陣地。這個地方名曰“貓貓?zhí)?，意思是貓都可以跳過去，可見這段峽谷有多狹窄，盤龍江水流湍急，據(jù)說，幾噸重的大石頭都被激流沖的亂滾，有一輛軍用吉普不慎滑入江中，等在下游幾里之外發(fā)現(xiàn)時，已經(jīng)成了一堆廢鐵。
??? 鋼橋是后方與前沿相連的咽喉要道，也是唯一通道，位置十分重要。敵方在小青山上，可用直瞄火炮打擊鋼橋。直瞄火炮，就是把大炮像槍一樣，居高臨下，直接瞄準目標，非常精準。據(jù)說，在我們接訪前，鋼橋曾經(jīng)被炮火轟炸多次，兄弟部隊的戰(zhàn)友有多人犧牲在哨位上。
??? 鋼橋的南側(cè)架著高高的偽裝網(wǎng)，以掩護過往的車輛和行人。我們夜間哨分兩班，每班6個人，橋的兩頭各3人，我們的任務(wù)是檢查過往的行人和車輛，防止敵特工滲透。連長交待任務(wù)時說的很明確：“敵人的炮彈我們扛不住，但萬一大橋被特工炸毀，大家都要上軍事法庭！”連長說這話的時候，表情嚴肅得嚇人，每個字落到地上都能迸出火星。
??? 趴在哨位上，我們稍稍有些緊張。剛開始，我握緊鋼槍，還能保持高度警惕。時間一長，倦意慢慢襲上來。畢竟行軍20個小時沒合眼了，就是鐵人也快累散架了。我用手掐自己的胳膊，擰自己的腿，克制自己不要打盹。實在熬不住，我不得不使出“絕招”，拿出衣袋里提前準備好的辣椒，猛咬一口，慢慢咀嚼著，舌頭都被辣得麻木了，頭上直冒汗，困意全無。這是一線戰(zhàn)友發(fā)明的 “提神大法”，別說，還挺管用。
??? 忽然，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在周圍響起。借著炮火閃光，我看見戰(zhàn)友小楊起身往南側(cè)跑去，急忙沖過去，抓住他的腰帶，把他拖到貓耳洞里。一轉(zhuǎn)身，又見戰(zhàn)友小石想往橋下跳，情急之下，我大聲喊到：“小石站住，橋下危險！”聽到喊聲，小石愣在那里，我貓腰跑過去，一下把他撲倒在地，“你不要命了，橋下全是地雷……”
??? 等我把小石也 “塞”進貓耳洞，狹小的洞子已經(jīng)容不下第三個人，我靠在洞邊，用身子護住洞口。爆炸震落的泥土滾下來，砸在我的鋼盔上，小楊他們要和我換位置，我說：“你們兩個新兵蛋子老實待著，我到前邊去看看，沒有命令，千萬不要出來！ ”
??? 就在這時，我們的炮兵開始反擊。炮兵很給力，強大的火力很快壓制住敵人。雙方的炮火一停，周圍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??? 上級通報，這是敵人察覺了我們在換防。打幾發(fā)冷炮算是“見面禮”，好在沒有傷亡，倒是讓我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戰(zhàn)場氣氛。
??? 第二天，我們不顧疲勞，第一件事就是加固工事和擴大貓耳洞，到河灘上去背泥土，一層層碼到貓耳洞的上方，直到足以抵擋敵人最大口徑火炮的轟炸。
??? 我們就這樣走進戰(zhàn)爭。帶著幾絲興奮、好奇、還有一丁點兒的怯意，漸漸地學(xué)會了和死神掰手腕，學(xué)會了在殘酷的環(huán)境里咀嚼苦難，學(xué)會了苦中作樂……
??? 最重要的是學(xué)會了給遠方的親人寫信時，編一些善意的謊言。告訴他們，打仗一點也不可怕，打仗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。很像我們童年時，一群小伙伴分成兩撥，手里掂著木頭槍，在廣袤的田野上追來逐去。
??? 馬澤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