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劉益善
唐棗是一棵樹,是山東慶云縣周尹村的一棵棗樹。是一棵現(xiàn)存的中國最老的棗樹,此樹植于東晉咸和五年(公元330年),虛歲已經(jīng)有一千七百歲了。
到慶云后,朋友安排我第二天看唐棗,我心想,唐代的棗樹啊,年紀夠大的了。開始也沒有多動腦筋,樹叫唐棗,肯定是唐代種的。但到了樹前,看了介紹,覺得不對呀!唐代至今不過一千五百年,而唐棗植于東晉,應(yīng)該叫晉棗才行。
和許多古代事物名稱的來源一樣,唐棗的命名也來自傳說。
說是隋唐時期,瓦崗寨英雄羅成在邊關(guān)征戰(zhàn),路過此地,烈日炎炎,人困馬乏,看到河邊有一棵大樹,趕緊跑過來,把戰(zhàn)馬栓在樹上,自己在樹下歇息睡著了。不知過了多少時間,羅成睡得正香,敵人的追兵來了。危險之際,樹上幾顆熟透的棗子掉下來,把熟睡的羅成咂醒了。羅成驚醒后,發(fā)現(xiàn)了險情,匆忙中捋了一把紅棗吃了,立時精神抖擻,體力大增,躍馬揚鞭箭一般離去。羅成重返戰(zhàn)場,見了唐王李世民,把落在馬鞍袋中的幾顆棗子給李世民吃了,李世民吃后,覺得甘甜如飴,連說,“此乃糖棗也”!“糖”與“唐”諧音,于是這棵樹就叫唐棗。
這棵樹上結(jié)的棗形狀扁長粗大,像老鴰枕頭,當?shù)厝诉€叫它“躺棗”,這“躺”與“唐”也是諧音,唐棗來自躺棗也有可能。
據(jù)1981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國名勝辭典》“唐棗”條介紹:或謂唐初羅成曾栓馬于此樹,棗子偶落鞍褥套中,至京,獻與唐王嘗新,以美味可口,詔封此樹為“糖棗”,后世遂稱唐棗。
關(guān)于唐棗的傳說還有不少,說實話,有些附會,不足為據(jù)。我只說明一點:唐棗是一棵樹,不是唐朝的棗樹,而是東晉的棗樹。
這棵唐棗樹高六點五米,胸圍四米。樹干的老皮皺紋溝壑遍布,糾結(jié)堆聳,如龍似鳳。樹干愈往上愈結(jié)實,上部比下部略細,枝條橫斜奓煞,綠葉披撒,神采奕奕,透出縷縷清香。樹干下部,粗大鼓起,朝南面,內(nèi)空成一洞,可坐一牧童睡覺或讀書。
千歲老樹,國之瑰寶,慶云人民給它圍了一個綠色的鐵柵欄,平時上鎖。我們從千里之外而來,主人特地為我們開了柵欄門,讓我們能站在老樹下,與它離得近一些,把它看得一清二楚,在靈魂深處與它交流。
慶云是個產(chǎn)金絲紅棗的大縣,全縣有三十三萬人,每人平均棗樹四十株,是中國第一個棗園化縣。何謂金絲紅棗?是說棗子成熟后,掰開棗肉可拉出兩——三寸的金黃色的糖絲。慶云的金絲紅棗皮薄肌厚,肉細汁多核小色艷,含十八種人體所需要的氨基酸,是補血養(yǎng)顏益壽之珍品。
慶云的棗樹栽培始于商周,興于魏晉。那就是說,我們面前的這棵唐棗樹,它的祖先早在商代,它比它的祖先還要晚一千三百歲呢。
但是,它還活著,它還在生長,它現(xiàn)在每年還結(jié)一百多斤棗子呢!它真了不得。
我站在唐棗樹跟前,我覺得我是站在了我的老祖先面前。我肅然,我崇敬,我突然感覺到在這棵老棗樹下,我自己很輕、很薄、很淺,活得還很不夠分量。
自然界中的一棵棗樹哬,活了一千七百年,它活得重,活得厚,活得深刻。它歷盡滄桑,它櫛風(fēng)沐雨,它看到歷史的變遷,世界的發(fā)展,它活得有滋有味,它活得自在安然。它的樹葉老了,掉下,再長出新葉,它的樹皮老了,脫落了,又長出了新的樹皮。它在地底下的根啊,伸展了一千七百年,那根伸了多遠,那根扎了多深?它沒有展露,它有什么必要展露呢?讓人們知道它的根有多長嗎,讓人知道它的根有多粗嗎?讓人們?yōu)樗鼘懸皇自妴?,讓人們?yōu)樗恢Ц鑶??它不需要,那于它沒有多少意義。
它落了一千六百九十九次舊葉,長了一千七百次新葉,它脫了一千六百九十九層老皮,長了一千七百層新皮,它的根伸展了一千七百年,它只是為了活著,堅強地活著,能接受陽光雨露,能吸取地底下的水分養(yǎng)料,能使自己健康地成長,能使自己開花結(jié)果。
一千七百歲的樹,也要健康地成長,也要開花結(jié)果。
按老棗樹現(xiàn)在每年一百斤的結(jié)棗產(chǎn)量計算,一千七百年,它結(jié)了十七萬斤棗子。它還要繼續(xù)結(jié)棗子,一直結(jié)下去,用一句時髦的話說:生命不止,戰(zhàn)斗不息。
唐棗樹,偉大的唐棗樹,在你面前,我在想,我這一輩子干了多少事呢?
我想,我還來得及,老了,是還可以結(jié)棗子的,即使一千七百歲。
作者簡介:詩人,作家。湖北作協(xié)原主席,《長江文藝》原社長主編,現(xiàn)任湖北省作協(xié)詩歌委員會主任。出版詩集、散文集、小說集等30余部作品。作品多次獲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