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黃河潘莊閘北行,身后奔騰洶涌的滾滾洪流依然浮現(xiàn)在眼前,黃河雄渾博大的壯觀氣勢和由此激發(fā)出的莊嚴(yán)神圣感依然令我激動不已。多少次走近黃河,這種感受從不消退,有時盡管是匆匆一瞥,也會瞬間爆發(fā)。
其實,這次行程是去看黃河灣,一個年輕而又帶幾分野性的水泊。它由黃河衍生而出,是上世紀(jì)80年代“引黃濟津”遺留下的產(chǎn)物。當(dāng)年的黃河水出潘莊閘在此停留,泥沙俱下清流北上,形成一道獨特的風(fēng)景。如今那里碧水連天,蘆葦叢生,禽鳥亂飛,魚蟹肥美,沙丘沙灘原貌如初,植物動物自由生長,說它野性并不為過。
第一次知道黃河灣,還是讀書所得,在那篇文章里不知是作者描繪如畫,還是真如畫卷,我曾亦真亦幻地夢入其境,與友人泛舟湖上把酒言歡。后來,耳聞多起來,去過的友人也向我推介。黃河灣離我生活的齊河城不足百里,近在咫尺,又是一個縣域,不知和不去都對不住我腳下的這片土地。
黃河是黃河灣的母體,是黃河灣的源頭,這也是我們在黃河稍作停留的原因。
車行不到20分鐘,沿途是茂密的樹林灌木和雜草。當(dāng)我還沉浸在黃河激流奔騰地暢想時,車戛然而止,下車來,黃河灣的水闊天高便橫在面前。這一刻,艷陽撫身,微風(fēng)拂面,我清水洗過一般,跳動的心異常清爽沉靜,蒙塵的眼睛明亮得能看到遙遠(yuǎn)。
黃河灣曾有一個名字叫沉砂池,這個名字曾一度限制了我對它的想象空間,即使后來改稱為黃河灣,也不免使人想到鄉(xiāng)村中被稱為“灣”的坑塘。我浮水游泳的能耐,就是兒時在大大小小的“灣”里學(xué)會練成的。
黃河灣很大,在干旱少雨缺水的北方平原上有這樣一片開闊的水域也算奇跡了,那么“灣”的稱謂,著實該讓黃河灣委屈了。如果像不少人工修建的大型水庫為了叫響名聲,招攬游客,改稱“湖”不好嗎?乍聽還好,細(xì)想,總有驢唇不對馬嘴的俗氣。想來,“灣”字有地域色彩,讓人聯(lián)想到原始、天然、野性。
黃河灣楊柳榆槐雜草野花圍岸,沒有亭臺樓閣屋宇長廊的堆砌,也沒有石橋拱門假山怪石的裝點,幾座草亭木屋散落岸邊,數(shù)只小船靜泊碼頭,少了人工造景的擁堵,多了樸素自然的野趣。水岸線幾乎全由沙灘組成,在陽光照射下白得亮眼,都說“明凈如沙”,如果你在黃河灣所見是不難體會這個比喻的絕妙之處。這種黃河泥沙極細(xì)且沒有粘性,抓一把會從指縫流走,遇大風(fēng)漫天飛揚,遇靜水則沉淀板結(jié)。舊時鄉(xiāng)村中女人們喜歡給蹣跚學(xué)步中的幼兒穿“土布袋”,這種“土布袋”是不露腳的褲子,穿好再灌滿干沙土,功能近似現(xiàn)代的紙尿褲,爽身衛(wèi)生安全。白沙容易吸收陽光,赤腳在沙灘上走走,溫?zé)嵊钟行┌l(fā)燙,腳心發(fā)癢刺激周身的感覺很是愜意。民間有曬熱的沙土治腳氣的偏方。說來我們的祖先就是來自傳說中的泥土,是女媧捏成的,人與泥土有著天然的關(guān)系。
登一處水榭眺望,黃河灣水平如鏡波瀾不興,天光水色互映,叢叢蘆葦點點沙洲,像畫家有意的補白點綴,使空曠單調(diào)的畫面充實生動。還有水面掠過的燕子、葦間穿行的尾鶯、游弋的水鴨、覓食的鸕鶿,這種動中有靜、靜中有動的畫面靈性十足韻味悠長,真想多看幾眼。
倏忽間,有鳥兒眼前掠過,一身黑羽毛閃亮,叫不上名字,尋了影子,見落在遠(yuǎn)處的沙洲,這不由使我想起《詩經(jīng)》開篇《關(guān)雎》里的千古絕唱:關(guān)關(guān)雎鳩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我不知沙洲上的鳥是否魚鷹,但我相信無論是誰看到此景都會產(chǎn)生某種聯(lián)想,雖然有人不一定讀過《關(guān)雎》,但詩中蘊含的對自然的崇拜,對自由的追求,對美好的向往,應(yīng)該是我們這個民族與生俱來的天性。
一處美好的景色僅僅滿足人的視覺還不夠,還要給人以啟發(fā),要有展開想象的空間。有想象,思想才飛得更高更遠(yuǎn)。
我喜歡黃河灣,喜歡黃河灣的綠樹、白沙、碧水。
黃河灣背靠黃河地處三縣交界遠(yuǎn)離鬧市,過去是深在閨中無人識,而今在全民旅游的熱潮中,黃河灣名聲漸起,游人增多。當(dāng)?shù)卣藙荻鵀榉e極謀劃,外地客商也前來考察意欲投資,天時地利人和,相信不用多久,黃河灣定會以嶄新的風(fēng)貌迎接游人的到來。
我不知道嶄新的面貌是如何模樣,但愿我再來時仍能嗅到黃河灣天然野性的氣息。
黃河也看了,黃河灣也游了,回來的路上,心里一直有個缺憾說不清,到家靜下來方才后悔,是忘記帶回鯉魚和螃蟹,這兩樣?xùn)|西可是黃河灣的美味。
□黎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