①120醫(yī)護到德城區(qū)新華街道衛(wèi)生院接運患者

②蘇春花（左三）帶領團隊為危重癥患者進行股靜脈置管，血液灌流

③醫(yī)生帶患者做CT

④搶救室接診重癥患者

⑤分診護士為患者填寫基礎信息

□文\圖本報記者 蘆瑞瑞 劉振興 孫耕 本報通訊員 王曉亮 高潔

呼吸心跳驟停，雙側瞳孔散大，額頭鮮血凝固……

7月3日19時15分，一位30歲女性因車禍被送進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急診科，搶救室復蘇區(qū)的空氣瞬間凝結。

心肺復蘇、氣管插管、建立靜脈通路……5名醫(yī)護“包圍式搶救”，爭分奪秒，拼盡全力。

20多分鐘后，她奇跡般恢復了心跳?？墒?，如同曇花一現，心電監(jiān)護儀上的曲線最終變成絕望的直線。

第一次目睹生命在眼前消逝，記者大腦一片空白，雙手麻木，兩腳像被釘在地上，動彈不得。

透過復蘇區(qū)的那道門，記者看到死者父親撲通跪倒在地，一言不發(fā)；匆忙趕來的丈夫，難以接受已和妻子天人永隔，他沖進復蘇區(qū)，不停呼喊妻子的名字；5歲的女兒、3歲的兒子安靜地站在一旁，望著姥爺和父親，一臉懵懂……

7月3日至13日，記者多次深入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體驗采訪，急診科24小時燈火通明，醫(yī)護人員時刻準備，竭力守護患者生命。星光，在無數個不眠之夜，穿越生與死之間的那道門，見證著愛、希望與奇跡。

120急救的速度與激情

7月7日19時50分，晚霞散去，大風驟起。記者跟隨120救護車，體驗了一場“生死時速”。

患者50多歲，有肺心病，在家出現喘憋癥狀。雖家住陵城區(qū)義渡口鎮(zhèn)，但執(zhí)意要求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120救護車去接。患者剛上車，突然憋得喘不上氣來，臉色發(fā)紫，危在旦夕。

和家屬溝通后，隨車護士劉帥和醫(yī)生王洪常決定插管、上呼吸機搶救。迅速做好準備工作后，劉帥拿著輸液針，王洪常拿起插管設備。那一刻，車內窒息般安靜。就在車劇烈顛簸后的平穩(wěn)一瞬，針和氣管同時插上。

推上鎮(zhèn)定藥，通上呼吸機，患者明顯好轉。但路途遙遠，鎮(zhèn)定藥不夠用，怎么辦？劉帥與家屬溝通：“咱先不說治病，當務之急必須保命，去最近的陵城區(qū)人民醫(yī)院是最明智的選擇！”他眼神真摯、語氣中肯。征得同意后，第一時間聯(lián)系陵城區(qū)人民醫(yī)院做好搶救準備。

電閃雷鳴，大雨瓢潑。車在狂飆，急促的警笛在“尖叫”。近10公里的路程，5分鐘火速趕到，把患者從“鬼門關”拉了回來。

待一切穩(wěn)定后，司機說：“咱這車開得怎么樣？”“太牛了！”“神速，中國好司機！”大家說完，開懷一笑。

回醫(yī)院的路上，劉帥告訴記者，和“閻王爺”掰手腕，不是每次都能贏。溺水身亡的孩子、急性心肌梗死的年輕人、重度外傷患者……搶救無效時，所有醫(yī)護人員都會有一種無力感。

劉帥的解壓方式挺特別。在“白夜下休”（白班、夜班、下夜班、休班）4班倒，加班不斷的情況下，只要有社區(qū)、校園公益培訓，他都爭著去，普及心肺復蘇、海姆立克急救法。他說：“很多患者突發(fā)重癥時，如果身邊人第一時間有效施救，他們就不會離開?！?/p>

有一天晚上，接到120電話，一個孩子吃東西噎住了，情況危急。劉帥在車上撥通電話，患者家屬情緒激動，一直催促快點來。“你別著急，保持冷靜，照我說的做！”劉帥在電話里指導家屬一步步進行海姆立克急救，還沒到目的地，患者自救成功。還有一次，到達現場時，他看到一位普通市民正在為車禍外傷患者做心肺復蘇，正因如此，送入醫(yī)院后，患者挽回了生命。

只要有一絲希望，劉帥和所有120急救醫(yī)護都會全力以赴。每分鐘按壓100至120次，每次深度5至6厘米，輪流做心肺復蘇一小時以上再普通不過；沒有電梯，爬五六層樓梯，用擔架搬運患者時常發(fā)生；上了一個大夜班，第二天護送危重患者長途轉院，是工作日常。

在120出車過程中，有些狀況出乎記者意料：有人拼命求生，有人卻一心離開這個世界，因為各種原因選擇喝農藥、吃安眠藥、割腕自殺；每晚都有醉酒患者，從120救護車到搶救室，到處撒酒瘋鬧事，甚至對醫(yī)護人員動手打罵；有人把120救護車當成路邊“招手?！保忻鞍l(fā)燒、脖子落枕，甚至閑來無事打著玩。

院前急救是急診中最貼近患者的環(huán)節(jié)，醫(yī)護人員看盡世間百態(tài)。尤其是深夜，各種輕重緩急、跌宕起伏的狀況，讓人恍惚。在這個涌動著各種情感的空間里，120醫(yī)護人員每天感悟著別人的生死，修煉著自己的內心。

搶救室“戰(zhàn)力”拉滿

急診中毒與職業(yè)病?？剖巧綎|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的特色?？?，在全市首屈一指，在全省走在前列。

急診科執(zhí)行主任蘇春花是這方面的專家，在搶救中毒危重癥患者，進行深靜脈置管、血液灌流方面是一把好手。

7月11日20時30分，一位40歲的中毒患者被送進搶救室復蘇區(qū)，命懸一線，需要股靜脈置管，快速打通“生命通道”，進行血液灌流。

蘇春花親自“操刀”，她采用短軸超聲影像，這對置管成功至關重要。通過超聲，可以看見一個“米奇頭”圖案的影像：左邊一個大圓圈，右邊上下并排著兩個小圓圈，小圓圈和大圓圈連在一起。大圓圈代表靜脈，小圓圈代表動脈。醫(yī)生要做的是把導管置入靜脈，但動脈和靜脈連在一起，如果不小心碰到動脈，后果不堪設想。

蘇春花眼睛一直盯著超聲影像，指揮進針位置。只見一根針穿透皮膚和皮下組織，精準直插股靜脈中，完美避開動脈。約20厘米長的導絲順著針一點點穿進血管，擴皮后，再順著導絲把鋼筆一樣粗的導管插入股靜脈，血液回流的瞬間，導絲抽離體外。連上血液灌流機，患者轉危為安。

看過太多沒被搶救過來的患者，再次站在復蘇區(qū)，記者仿佛和她一起站在懸崖邊，看她終于脫險，激動得紅了眼眶。

在急診，時間就是生命。心跳是無數個0前面的數字1。所謂“黃金4分鐘”，是指心臟驟停4分鐘后，腦細胞會出現不可逆轉的損害。10分鐘以上，即使病人搶救過來，也可能腦死亡，成為植物人。

黃金搶救期內，如何讓時間和生命畫等號？除了技藝精湛，還得膽識過人。

這邊搶救剛完成，復蘇區(qū)又來了一位患者。丈夫出軌，女方一激動喝了75毫升百草枯。百草枯又名“一掃光”，僅需 5至15毫升，相當于抿一小口就能致命。患者命懸一線，容不得半點猶豫，蘇春花一次性用了1000毫克激素，連續(xù)用了5天。這波超說明書的操作，硬是把患者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。

今年上半年，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急診科共搶救中毒患者338人。其中，酒精中毒186人、農藥中毒56人、一氧化碳中毒52人、鎮(zhèn)靜催眠藥中毒28人、抗精神類藥物中毒16人。

“生命只有一次，有時候醫(yī)生也無能為力。珍愛生命，學會管理情緒，沖動時一定要三思。少發(fā)生一起藥物中毒事件，就是我們最大的成功?！碧K春花從復蘇區(qū)出來時已經接近凌晨。

在急診科，醫(yī)護人員得隨時保持電量“滿格”，在超高壓條件下，從容鎮(zhèn)定，超長“待機”。

7月5日23時，外科門診依然忙碌，候診隊伍從診室排出門外五六米遠。當晚的值班醫(yī)生是副主任醫(yī)師張富濤，他正在清創(chuàng)室為一名中指受傷患者縫合。記者跟隨他的腳步，從17時30分接班，到6日凌晨3時，在急診科、清創(chuàng)室、診室之間來回奔走，片刻未停，影像片子他看了一張又一張，協(xié)調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，一共看了46個病號。其間，沒喝過一口水。

當晚，搶救室內科組長、醫(yī)師李斌思維敏捷，處事果決，說話“二倍速”。在這間“生命中轉站”里，他帶領團隊快速準確診療：該搶救的，抓住“黃金時間”施救；涉及多部位病痛需要會診的，聯(lián)系?？拼蠓驎\；需要留觀、轉送病房或EICU的，做好無縫交接；病情較輕的，安排到急診診室治療；需要輸液的，分配到輸液室。

一晚上，急診科28名醫(yī)護人員組成的急診團隊接診了223名患者。其中，28名危急重癥患者。

醫(yī)患同一“戰(zhàn)壕”作戰(zhàn)

7月13日11時，食堂工作人員準時推著餐車，給急診科送來28份盒飯。當天的午餐：一葷三素、一個雞蛋、一碗綠豆湯。

復蘇區(qū)應急通道對面的醫(yī)護值班室是急診科醫(yī)護人員的午餐集散地。記者走進去發(fā)現，1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逼仄、陰暗，兩張上下鋪供值班醫(yī)生臨時休息。床鋪中間擺著一張桌子，另一張桌子在房間左側，夾在儲物柜中間。一臺微波爐架在兩張凳子上。

醫(yī)護人員陸陸續(xù)續(xù)進來，扒拉個地方，一刻鐘左右結束“戰(zhàn)斗”。

接到救急電話，李斌放下手里剛吃了一半的饅頭，趕回搶救室，記者緊隨其后。

患者51歲，腦梗，需要趕快做介入手術?；颊呃习楠q豫不決，堅稱自己鄰居之前沒做手術就好了?；颊哂袀€兒子，在外地工作，正往回趕，李斌隨即跟他電話溝通。

他單刀直入，給出治療方案：保守一點，做溶栓；徹底一點，放支架做手術。溶栓復發(fā)可能性高，到時候免不了做手術，而且可能比現在更嚴重。從治療費用上講，保守治療一來一回也比直接手術高。權衡利弊，手術是最好的選擇。

交流過程中，李斌反復強調患者病情，明確提出治療方案、愈后效果、副作用，幾乎每句話后面都跟著“聽明白了嗎？”“你覺得呢？”患者家屬當即決定手術。先治療，后繳費，病情危急，李斌讓患者走了“綠色通道”?！坝行贤ǖ那疤崾牵o患者及家屬傳達一個非常重要的信號：我們是一個‘戰(zhàn)壕’的戰(zhàn)友，醫(yī)生和家屬一樣希望患者活下去?！崩畋笳f。

13時35分，接到市120調度中心報警單，德城某小區(qū)一位老人摔傷。醫(yī)生姜小偉和護士劉凱歌沖出急診樓，奔向救護車，司機發(fā)動引擎。記者掐表計時，從接完電話到出車，用時47秒。

在車上，姜小偉電話聯(lián)系家屬核實情況，考慮患者并非單純摔傷，呼吸心跳驟停的可能性更大。

趕到現場，發(fā)現老人躺在衛(wèi)生間，經過查體，頸動脈搏動消失，心電圖顯示無心跳，判定老人已經離世很長一段時間。他詳細解釋搶救可能對老人身體造成的傷害，家屬放棄搶救，希望老人安詳離去。因為現場只有老人女兒一人，姜小偉和劉凱歌幫忙為老人整理衣物，并把他抬到臥室床上，直到另外兩位家屬趕到才離開。

“醫(yī)生要有同情心，為患者及家屬提供最大的精神撫慰，幫他們度過人生至暗時刻，這也是一種治愈。”姜小偉說。

22時，清創(chuàng)室一名醉酒患者肩部有一條4厘米長的口子，皮開肉綻。他卻一直跟同伴吵嚷著不疼，不需要縫合。折騰半天同意縫合后，簽知情同意書時臨時反悔，在手術臺上躺下又起來。為了避免激化矛盾，張富濤選擇“冷處理”，按程序操作，讓他們到門外商量好，再選擇治療方案。

……

山東大學齊魯醫(yī)院德州醫(yī)院急診科設有兒科、內科、外科、神經內科、耳鼻喉科、口腔科6個專科門診，醫(yī)護人員共計135人。

每天45人在崗，每天接診400多名患者，這挑戰(zhàn)著急診人體能和精神的極限，非置身其中難以想象。

脫下工作服，他們也是普通人。

只是，懷著對生命的敬畏，逼自己活成了“超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