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郭峰
明萬歷二十九年(1601)四月的一天,德州城外,一個中年男人興沖沖地沿官道由北向南走來,看天色已晚,他決定還是住在前年曾經(jīng)住過的安德館驛中。
此人正是被后人尊為明代大詩人的山東蒙陰人公鼐,這一年他44歲,剛考中二甲三十五名進士,正趕回故鄉(xiāng)蒙陰。
遠遠看到安德館驛的大門,只見館驛張燈結(jié)彩,驛丞畢恭畢敬立在門口,似有大官要來。公鼐思忖是否換家館驛,忽見卑躬屈膝、兩手亂舞地驅(qū)趕著路人:“行人快閃開!貴人到啦——”邊喊邊顛顛地沖自己跑過來,一臉諂媚:“恭喜公老爺高中,酒菜已備好,請公老爺沐浴用餐!”
公鼐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郵差早已把自己考中的消息傳遍沿路館驛,自己也已然是富貴中人了。此情此景,不由讓他回想起前年落榜入住館驛時的情景,那天也是剛剛到館驛門口,正巧來了一位趾高氣揚的官員,一幫隨從也是這樣大聲驅(qū)趕著路人,自己和行人被驅(qū)趕著紛紛沿著墻腳溜著走,只恐避讓不及。想到此,公鼐不由笑出聲來,心中感慨:人人都想著富貴榮華,就連馬夫也常做帝王美夢。一段木頭,有的被做成受人尊重的名貴禮器,而裁掉的那一些則被扔到路邊的水溝中任由其腐爛掉,可誰能想到,他們本來卻是一樣的呢?就如自己,昔日被人攆得如喪家之犬,而今天,中了進士,就也能在這館驛中享榮華富貴。才知富貴不過水中花鏡中月罷了。想到此,公鼐不禁提筆在客房墻壁上揮筆寫下了一首至今仍留存于《德縣志》中的那首《安德驛》詩:
前年計偕時,匆匆驛樓下。中有達官人,叱我令避馬。今年落第歸,郵簽貴人假。我亦驅(qū)役徒,我亦驛中趨。湯沐有廚傳,給事有仆夫。須臾登車去,見者避于途。大笑憶前事,居然一故吾。乃知萬物理,榮辱豈足論。役夫夢為帝,溝斷破為尊。人有貴賤想,貴賤何曾真?
兩次路經(jīng)德州的經(jīng)歷,給公鼐留下了深刻印象,再加他本性剛直峻介,對他日后從政為官產(chǎn)生了極大影響,讓他形成了不戀權(quán)貴、敢斗邪惡、清正廉潔、體恤民情的為官之道,后來因與宦官魏忠賢進行不懈斗爭而被削官,明天啟六年(1626)卒于故鄉(xiāng)蒙陰,享年六十九歲。崇禎皇帝繼位后,翦除了魏忠賢,追封他為禮部尚書,謚“文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