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李風軍
朱殿封散文集《郵票大小的故鄉(xiāng)》出版了。全書洋洋幾十萬言,字里行間充盈著濃濃的“土”味,讀后不勝感慨。
何以說這部書是“土”味道?這是因為他所寫的人物土、事件土、語言土。作者在書中記述了生他養(yǎng)他的村莊及周圍一帶的風土人情、今昔故事,洋溢著濃厚的鄉(xiāng)土氣息。比如所記農(nóng)村小人物:《“村魂”:朱風桐》《“鐮把”爺爺伊尚信》《“記事鐘”:朱子鏡奶奶》《“孩子王”:我的啟蒙老師朱殿棟》等,都是村里的那些爺爺奶奶、大爺大娘、兄弟姐妹。翻讀內(nèi)容,突然“總理”映入眼簾,這可是個大人物。然而細看,此“總理”是“大過道”(胡同)里的總理,是農(nóng)村一個家族中處理婚喪嫁娶、家庭糾紛、鄰里矛盾,以及本族與外族、本村與外村發(fā)生棘手事端的人物,在農(nóng)村叫他“總理”“總裁”。還有,過去農(nóng)村的貨郎、錮漏匠、興秤匠、說書藝人……“七十二行”人物在他筆下都有情景再現(xiàn)。所記家人家事:《爺爺?shù)膶毼铩贰陡覆回焹簝鹤载煛贰陡赣H學“禮法”》……記錄了農(nóng)村一個普通人家的尋常日子。所記鄉(xiāng)土記事:《歡騰的田野》上的春之聲、夏之歌、秋之果、冬之韻,彈撥著平原鄉(xiāng)野的妙曲;《靜靜的小河》流淌著四季河韻、兩河歷史、一河歡樂,滋潤著兩河流域的土地和莊戶人家的生息;《安然的早晨》里的禽、畜、人融洽相處,展現(xiàn)出一幅生態(tài)和諧、生機盎然而寧靜祥和的鄉(xiāng)村風景畫。書中對村民四季忙碌、辛勞耕耘、豐收喜悅等都有涉獵,樁樁件件述說鄉(xiāng)村風情,富于魯北地域色彩。
或許有人說,《郵票大小的故鄉(xiāng)》記述農(nóng)村事情,自然是土味兒。但我認為,寫農(nóng)村題材內(nèi)容散文,僅寫出“土”,不是文學的追求,“土”的解釋也不僅限于通俗易懂和地方特色。生動、鮮活,具有藝術生命力,應該是“土”的要義。就作文論,可以這樣認為,文章的“土”,是一種質(zhì)樸;“文”,是一種秀氣。二者風格不同,不分伯仲,“土”和“文”,達到哪一個境界都不易。就“土”而言,這里的“土”已是對鄉(xiāng)村土話進行了篩選、提煉、提高而又不失“土”味兒的語言。如若你用純方言土語寫成文章,內(nèi)容又是雞毛蒜皮,雖土卻沒有味道,讀者也不會欣賞。這部書的風格就是“土”味道與生動鮮活的完美結(jié)合,使之充滿鄉(xiāng)土氣息和生命活力。
它體現(xiàn)在語言表達上。朱殿封寫作對語言技巧融會貫通,傳統(tǒng)文學語言與現(xiàn)代文學語言相輔相成。比喻、擬人等語法修辭巧妙運用,恰到好處,惟妙惟肖,風趣幽默。他寫人:“娘不轉(zhuǎn)眼地看著瞅著我從一個模糊的小人兒、半大人……走成整個人,越走越近,越走越近,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就走到了她的近前?!边@種由遠及近看人的視覺,運用了電影“蒙太奇”慢鏡頭表現(xiàn)手法。狀物:羊群“一邊肯吃一邊卷地毯一樣往前走?!薄昂铀畯纳磉厔澾^,似在伸出柔弱無骨的手撫摸你的身子?!薄疤柡荻镜赝渡涑銮f根鋼針,刺得睜不開眼且眼仁生疼。”“驕陽把莊稼葉子烤得像狗耷拉著舌頭。”……這些語言從眼觀到感觀都那么清新妥帖,那么富有畫面感。這樣的描述在文中俯拾皆是。
它體現(xiàn)在對農(nóng)村俗語、諺語、歌謠等的嫻熟運用上。朱殿封善于從鄉(xiāng)土語言中篩選那些生動鮮活的元素?!翱活^上的漢子一輩子走不遠?!闭宫F(xiàn)出沒有遠大志向的人之形態(tài)?!耙粠秃屠俗印?,把你帶回那自由自在、滿地瘋跑的童年時光。“啄木鳥掉到水缸里毛濕嘴硬”“二姑娘梳頭多一抿子”,這些農(nóng)村俏皮話,讓你既輕松理解文章的含義,又獲得一種風趣的享受?!拔壹矣袟l大黃狗,每天早晨屋里扭?!边@句順口溜讓你看到了那由黍子稈穗綁成的笤帚,被人拿在手中掃除灰塵的情形……
朱殿封的散文是帶著情去寫,帶著愛去傾訴,字里行間充溢著情和愛。這也是他才能夠信筆寫來,“土味”濃郁,行云流水,含情懷義。書中“村人村事”部分,寫“飯黏”爺爺朱玉祥,他與作者的爺爺兩人坐一晚上說不了幾句話,卻心心相印,情深義重,在絕糧斷炊之際相互出手扶危解難?!凹胰思沂隆辈糠謱懥俗髡咭患胰说氖聝?,他寫母親的舐犢之愛,尤其《出門》一文展示出慈母的高大形象,有道“兒行千里母擔憂”,母親在兒子晚上出去一趟,都那么時時牽掛?!懊糠赀@樣的夜晚,娘的耳朵就搬家了。娘把她的耳朵搬到院子里,門洞子里去了……娘啊,兒子這哪里是在村路上走,分明是在您的眼睛里走啊?!比?/p>
而當聽說兒子要調(diào)到縣委宣傳部報道組工作,真正要離開家的時候,她又是那么地支持兒子遠行。她盼望的是兒子天天守在身邊,不離開她的視線。但是兒子這是“有出息,去為公家做事”,便依然“小鳥放飛”了。
朱殿封何以寫出如此濃厚鄉(xiāng)土氣息的生動而深刻的作品呢?他是地地道道的農(nóng)村人,從讀高中時就走村串戶采寫新聞報道,后來參加縣農(nóng)業(yè)學大寨工作隊,調(diào)到縣委宣傳部、地委宣傳部、大眾日報社從事新聞報道工作。他曾獲得“山東省好新聞”“華東九報頭條好新聞”“全國好新聞(中國新聞獎前身)”“山東省十佳職業(yè)道德標兵”等多項新聞獎和榮譽稱號。他始終深深扎根這片魯北大地,故鄉(xiāng)古代土河、鉤盤河,現(xiàn)代躍豐河、躍馬河等幾條河流域的古今風貌,那“書房”“村戲”“地契里的村史”“永州城的底色”……所產(chǎn)生的深厚的文化底蘊、淳樸厚道的民風、豐富多彩的民俗、生動風趣的方言土語,以及當今日新月異的社會政治經(jīng)濟發(fā)展,滋養(yǎng)著他,激勵著他,為其散文創(chuàng)作提供了厚重的鋪墊。他十分推崇艾青的那句詩:“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?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”正如他在《關于這枚“郵票”(代后記)》中所言:“故鄉(xiāng),是生我養(yǎng)我的地方,是我生命中的根。故鄉(xiāng),使我們知道自己從何而來,將去何處。祖祖輩輩總會有根,終會有緣,開枝散葉,枝繁葉茂,但扎入大地的根只有一處,那就是融入血液的眷戀。對故鄉(xiāng)的眷戀,就如樹葉對根的眷戀。一個人心中如若沒有了根,那就是斷梗飄萍……”正是他這種“根”的情懷,對故鄉(xiāng)融入血液的眷戀,這部《郵票大小的故鄉(xiāng)》才這么深刻感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