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春紅
浮在樹梢的夕陽曬不暖大地,也暖不透白花花的冰層。湖面上枝枝殘荷,枯萎得像老樹的枝枝杈杈。
深冬的荒野,到處是一片灰色。
連一聲烏啼也沒有。那討厭的巫師一般的鳥兒,嘴巴里吐出的盡是不祥的預(yù)言,沮喪而晦氣,又真實(shí)得令人恐懼。這讓人懼怕又讓人頂禮膜拜的鳥兒,知趣地隱匿在荒野最深處。
也沒有貓頭鷹,北方荒野中暗夜的統(tǒng)治者。它樹葉后面的雙目,鬼魅般森森放光。它笑起來了。這獰笑讓最機(jī)警的蛇鼠顫栗,也讓老祖母瑟瑟發(fā)抖?!安慌乱关堊咏?,就怕夜貓子笑”,它一笑就會招來索命的小鬼。
沒有,一切都沒有。沒有神秘難解的事物,也沒有古老而美麗的神話。甚至,像上面那種關(guān)于鳥兒的駭人傳說也沒有。
傍晚的荒野只有喜鵲,還有來回穿梭的小小麻雀。
喜鵲的巢像一頂粘在樹上的帽子,毛毛草草,蓬蓬松松。正如有人喜歡杏花春雨,也有人欣賞北方的大漠一樣。喜鵲能喂給雛鳥的也許每天只有幾條蟲。然而,這好比在白綾上繡花,白的背景何其簡單,可也正唯此簡單,白綾上的牡丹花才更顯得雍容端莊與華貴。喜鵲深諳荒涼里的簡單韻味,白粥一般苦澀,卻也白粥一般沖淡與平和。所以,它選擇留下,守候這一片北方的荒野。它是荒野的驕子,是荒野的寵兒。
麻雀也不走。
它是這片荒野上的土藝術(shù)家。從早到晚,覓食之外,它們?nèi)宄扇?,或竟一下子聚集起百雀的樂隊。它們自己彈奏,自己演唱。有觀眾鼓掌,它們精神頭十足;沒有觀眾時,就自得其樂。寒冷的冬天里,它們攪動風(fēng)雪。風(fēng),不覺間改變了方向;雪的寒冷也有了絲絲暖意。人們的眸子瞅著它,心落到了實(shí)處。
城市中沒有荒野。城市里,鳥不懂得什么叫自由;花,不懂得什么叫生根。那里,羽毛油亮的鳥兒被打了激素;姹紫嫣紅的花兒,生在各種化學(xué)肥料里;城市里的人也被打了雞血般,有著不正常的亢奮。城市,幻影般浮華。
寒風(fēng)中,這片荒野在我眼中生機(jī)勃勃。酸棗叢巍巍挺立,枝上的顆顆針刺還同夏天一樣堅挺;紅柳棵和野薔薇也都沒有倒下;地上無邊的荒草在唱著一支歡快的歌,“沙沙沙,沙沙沙”日夜不停。撲棱棱,一只雉雞的長尾在眼前閃過,它美麗的五彩鳳凰般驚艷了雙目。在它的長尾中,春亦如七色鳥翩翩降落到荒野?;囊爸?,滿眼綠意,滿眼都是婀娜多姿的花。